黃秀蓮〈追蹤白海豚〉
散文,收入《歲月如煙》(香港:匯智出版),2014年。
小輪「馬灣一號」,滿載一船有心賞豚的觀光客,在東涌碼頭拋錨啟錠,昂然向着赤鱲角新機場附近的水域進發。
然而輪船的馬達蟲轟隆隆,高呼長嘯,震天價響,那魚雷一樣的聲音,不會唬得水族海群慌張逃竄嗎?海豚不是靠聽覺來進行回聲定位嗎?水底嘈音豈不
熱鬧過後,這個城市又回復平靜了。
餘光跟隨每顆善良的心回到家中,溫柔的哼著安眠曲,令飽歷傷痛的人安睡入眠,再從睡夢中悄悄復原。
讓人艷羨的艷光,冠冕堂皇的鎂光,無關痛癢的目光,回眸一看,原來只不過是微不足道的幻影電光。
暮光,晨光,月光,懂得活於當下,每一秒也是永恆時光;
湖光,極光,星光,洗滌淚眼去看,每一幀也是澄明風光;
世上的光影萬千,卻不及自身的光來得愜意,原來無須別人認同,我們也有力量把自己燃亮,再照清迷霧裡的路。
難捱的一天到此為止,明早的天是藍是灰已經不再重要,因為我們終於學懂了接受痛楚,領悟了每條瘡疤的意義,跌過,痛過,我們才不枉活過。
我們也累了,今夜就早點睡吧。合上眼,睡一覺,明天醒來,你會發現那些一直纏繞的事情,其實沒有想象中的糟。
晚安……晚安……晚安……
咦?等等。我們是否忘記了一些事情?
對了,那條擱淺了的抹香鯨,現在怎麼了?
浪濤反復來去,岸邊除了沙和海,便再也看不到牠的蹤影了。看來,牠已用盡了最後一道氣,看著月圓,再慢慢沉降,回到屬於牠的那片海。
下沉……下沉……下沉……
臨睡前,不如多聽一個關於鯨魚的故事。
當鯨魚魂斷於海裡,牠那龐大的身軀便會不斷下沉至黑不透光的海洋深處,期間,牠會成為無數生物的養分,為海底形成一個豐富的生態系統,孕育千千萬萬的生命,滋養數以億計的呼吸;而這個微妙的幻化過程被稱之為,鯨落。
下沉……下沉……下沉……
也許我們對美也過於執迷,花開,初生,日出,破繭,萌芽,亮燈,無瑕……統統也被歌頌得如詩般美奐;枯萎,彌留,入土,化蝶,凋零,倒刺,燈滅……就自然成了生命中的遺憾。好比我和你的傷口,我們曾視它們為污垢,但今天重看,它卻如鯨落般化為養分,成就了成長中最有價值的營養。
下沉……下沉……下沉……
關於傷口,要說的也說夠了。
餘下的,就留待你給自己延續下去吧。
別忘記,你是勇敢的,你是被愛的。
過去的就鬆鬆手讓它在記憶中沉下去,它終歸會成為你未來重新微笑的因由,而滿身傷痕的這個你,其實美麗得動人。一直以為時間會讓你淡忘,藥物會令你復原,知己會教你釋懷……但其實,我們也誤會了。真正讓自己康復,再重新活過來的,是你自己的。
真的,請相信我。
是你,選擇了讓自己重生;是你,拯救了自己的生命 。
下沉……下沉……下沉……
親愛的鯨魚,感謝您孕育了海洋的新生態。
親愛的傷口,感激您喚醒了我們的新生命。
傷口,過去,Goodbye…
夜了,晚安,
Good night…
散文,收入《歲月如煙》(香港:匯智出版),2014年。
小輪「馬灣一號」,滿載一船有心賞豚的觀光客,在東涌碼頭拋錨啟錠,昂然向着赤鱲角新機場附近的水域進發。
然而輪船的馬達蟲轟隆隆,高呼長嘯,震天價響,那魚雷一樣的聲音,不會唬得水族海群慌張逃竄嗎?海豚不是靠聽覺來進行回聲定位嗎?水底嘈音豈不
小說,收入2007年《今天》77期(香港十年專號)。
沒有人知道是為了甚麼,但那些體型巨大的魚忽然便從四方八面游進了城市的海域。從海岸向遠處望去,海裏延綿起伏着的並不是波浪,而是魚群銀灰色的背部。整個城市的空氣裏都瀰漫着魚腥的氣味,這種氣味滲入人們衣衫的纖維裏,在洗熨過後仍久久不散。港內的渡
散文,收入《香港方物志》(香港:中華書局),1958年。
長洲島在香港的西南角,與香港仔遙遙相對,中間隔了一座因發現石器古物而著名的舶寮洲(即南丫島)。天氣清朗的時候,站在香港仔的山上雖不易看得清長洲,可是站在長洲東灣的沙灘上,抬頭就可以望得見香港的瑪麗醫院等建築物。長洲是大澳以外的著名魚鹽之區,同時也是夏季游泳的一個好去處。每天從統一碼頭有直航的或經過坪洲和銀礦灣的小輪來往。若是有暇,約幾個朋友早上
現代詩,收入《櫻桃與金剛》(香港:牛津大學出版社),2017年。
有得其牝者,與之媱,不能言語,惟笑而已
——《廣東新語》
魚啊,永遠不要和人類跳舞……
否則只有砧板是你最後的歸宿。
一九八四,我要與人類告別——
雖然我曾與你嬉戲,在上一世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