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木下〈渡海碼頭一瞥〉
1954年作,原載1957年3月30日香港《文匯報.文藝》。
愛者在等待他的愛侶,
母親在惦念她的嬰孩,
他們都用沉默來鞭策駑鈍的時間,
或是舉目眺望,或是抽着烟捲。
俄而渡輪靠岸了,
一、
當升降機的鐵門關上的剎那,人魚公主的眼淚便凝結成冰……
當初答應女巫達芝的要求,無非是為了可以和他在一起。前一輩子他救了我的命,把我從混濁的池塘放回寬大的海洋;這一輩子,我以「報恩」的藉口從海洋走到人世間,到底是為了肯定自己感情的幻覺?還是為了追蹤一個泡沫的夢?
當升降機的鐵門關上的剎那,你的臉留在外面……
當初答應女巫達芝的要求,把自己美麗的聲音換回來一隻不屬於自己的腳,並且學習呼吸、以腿走路,無非是為了順應人類形象的要求,卻沒想到,在順應的過程中我失去了表達自己的機會,不能言語的我,如何向複雜的人類展示一條人魚簡單的願望?人類的語言世界,像女巫達芝的宮殿,充滿珠光寶氣和耀眼生輝的裝置,卻令我難於走近……
當升降機的鐵門關上的剎那,人魚公主瞧見你疑惑的臉容停在空中、凝結在時間的死亡裏……
前一輩子,我在污濁的池塘裏哀歌,淒怨的歌聲引來他的善心與同情,把我從泥沼中拯救起來,然後放回湛藍碧綠的海洋天地;這輩子,我幻化人形來到他的面前,失去語言的能力,便無法引發他的記憶與想象,於是,祇能沉默地讓他從我的身邊擦過,不留一絲水痕,就這樣,我和他在人和魚無法溝通的世界裏錯失了……
當升降機的鐵門關上的剎那,你並沒有瞧見人魚公主的眼淚為你凝結成冰……
二、
這是一個關於人和魚的故事,在追踪這個暑假裏發生的事情時,我實在有點猶豫──如何肯定一條人魚對一個男子的感情呢?尤其是人魚公主始終沒法吐露一句言語!當然,我也嘗試替人和魚作溝通的橋樑,嘗試瞭解他/牠們各自的處境和艱難,但或許我不是一個稱職的叙述者,當我遂漸變成局內人的時候,竟開始無法完整地把事情說得淸楚。到底如何代替一條人魚吿訴一個男子關於前輩子與今輩子感情的糾纏?何況還有女巫達芝對我們的限制!她不但使用魔法遞奪了人魚公主的聲音,還對任何企圖擔當傳達訊息的人下了咒語,這是我不能不顧忌的。是的,人魚公主始終像一座無法噴發的火山。熱情在裏面翻滾,而且燙熱,但缺口卻給女巫密封了,無法激昂,而我也祇能從她淌下來結成冰塊的眼淚讀出故事的前因後果;然而,能讀出事情的意義又怎樣呢?我如何才可敎另一個男子也像我一般, 相信並且接受一條人魚的感情?
1954年作,原載1957年3月30日香港《文匯報.文藝》。
愛者在等待他的愛侶,
母親在惦念她的嬰孩,
他們都用沉默來鞭策駑鈍的時間,
或是舉目眺望,或是抽着烟捲。
俄而渡輪靠岸了,
小說,1955年8-11月在日本《大眾文藝》連載,1956年6月《香港》由東京近代生活社出版。中文版於1996年由台北允晨文化出版。
整個夏季之間,石澳的海邊因自用轎車階級的出入而熱鬧。道路兩旁成排停放左邊駕駛的敞篷轎車,女士們穿著上下分開的尼龍泳裝。紅色、藍色、黃色等各種顏色的遮陽傘下,胸前長著金毛的西洋人或躺著,或懶洋洋地眺望著遠方海上的船。沙灘是白色的,海是淺淺的藍色。
散文,1982年作,收入《記憶像鐵軌一樣長》(台北:洪範書店),1987年
如果你是一隻鷹,而且盤旋得夠高,吐露港在你的「俯瞰」下就像一隻蝴蝶張著翅膀,風來的時候更加翩翩。這是一位女孩子告訴我的。她當然不是那隻鷹,沒有親眼看過。每次從臺灣或歐洲飛降香港,也不經過這一片澄碧,所以我也無法印證。不過她的話大概沒錯,因為所有的地圖都是這麼畫的。除了「風來的時
小說,原名〈雲澳〉載2013年1月《香港文學》337期,後收入《浣熊》(台北:印刻文學),2013年。
阿金血頭血臉地跑過來,我就想,準是東澳的漁檔,又出了事。
這一天響晴。其實天氣是有些燥。海風吹過來,都是乾結的鹽的味道。我站在遊渡的一塊岩石上,看著阿金跑過來。嘴裡不知道喊著什麼。
風太大,聽不見。